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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前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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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諾自榻上驚坐而起時,天還黑著,可是暗處的人,卻如失了魂魄一般,枯坐了許久,才將將動了動手指。

好半晌,才溢出一聲笑來。

可是笑的極苦,極痛。

她驟然憶起了從前,幼時,她也是有可能,陽春白雪過一生的。

雖父侯對外宣稱,寧安侯府誕下的是個小世子,但是幼時的她便長的雌雄不辯,說是個白凈些的小公子,或者玉雪團子一樣的小女孩兒,都是有人信的。

她學過小子該學的騎射武藝,也學過女子的琴棋書畫,女紅禮儀。

曾外出去神醫谷長住,也曾在街頭鮮衣怒馬。

因著蘇八自幼與她身形相近,幾乎一致,相當於她的金蟬脫殼之法,給了她諸多自由。

是啊,當初,那個溫溫柔柔的姑娘,也不是給她養的另一條命啊,不是貨真價實死遁的退路啊。

是從什麽時候起,就變了呢?

是她驟然被擄走,數月不歸時?

還是她初次服了林安改造嗓子的藥物,一襲白衣,奔付京都之際呢?

她記得,她逃了回去看見父侯時,那個一向堅毅的男人赤紅了眼,卻只是輕輕的將她擁進了懷裏,連問一句,只有有些哽咽的一句,“回來就好。”

失了一生摯友,唯一的親生骨肉失蹤,摯友之子下落不明,那個男人卻依舊直著腰,強硬的撐著,卻夜裏,自己女兒的窗外,泣不成聲。

她怎麽不知道呢,一直知道的啊。

那時的她,也不過十一二歲,縱然年少出色了幾分,也未歷過什麽血雨腥風,獨自一人受制於人,又失了內力任人魚肉時,怎麽能半點懼怕也無呢?

可是她是天之驕子,是父侯和母親的唯一骨肉,還是師傅的弟子,她要活著回去,不能讓父侯和母親失望,也不能讓自己的師尊失望。

她還記得,那個曾經不怎麽溫柔的男人,滿目愧疚的看著她,溫和的囑咐她一定要活著的樣子。

那時初回府的她,夜裏確實得聽著那首清心曲才能安眠。

父侯在窗外時,其實她還未睡著。

怎麽能輕易入眠呢?那時的自己,已經是精疲力盡了呀,卻還是生怕,醒來之後,發現自己依舊被困在某處,還未脫身。

那個人,是她受困許久,第一個等來的熟人,也是救她於水火之人,怎麽能無動於衷呢。

那時的她,是快恢覆了內力,也是故意引了官兵過來,可是精神已經快瀕臨崩潰的少女,若是未聽見那曲清心曲,只怕是這一生,都無法好過了。

縱是幹幹凈凈的活著了,也忘不了那些,受人所困,看見不能忍之事也無力施救的絕望。

皇子逼宮,一死一傷,先帝崩殂,那人被趕鴨子上架,她若不去,那個人該怎麽坐穩帝位呢。

朝中大臣,有幾個會忠於他呀。

離去那日,父侯看著她,終是嘆氣,“阿諾,你可知,此去,恐怕便沒有回頭路了?”

可是她呢?

只是伏地跪了下去,信誓旦旦,“此去,無悔。”

千裏奔赴,率先稱臣。

恐怕一開始,她就是喜歡程臬那家夥的呢。

從幼時初見,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,縱是失去了自己的母親,不怎麽得自己的父皇恩寵,卻還有外家庇護。

程臬生的好看,符合她的審美,自小.便是。

所以小時候,她便願意多看他一眼。

是什麽時候變了呢?

明明是知己之誼,輔佐之誼,君臣之誼的。

她和程臬,原本也是相互信任過的。

哦,是了,白城一事後,程臬還是疑了她,因為那句,寧安侯府,擁兵自重。

因為她先斬後奏,斬了那私通匪人的官員,直接任命了他人。

程臬給了她用人的權利,卻又因她沒有提前詢問過自己的意見而生了疑心。

她一路風塵回去,卻在那個人的眼裏看見了猶疑。

是夜,她一人在屋頂飲酒至天明,引發了體內舊毒,是怒極又拿她毫無辦法的林安匆匆趕到,才救下了她。

也是那時候,她終於意識到了,父侯那句話,是什麽意思。

帝王之心,莫不多疑,本是常理。否則,如何會有那麽多狡兔死,走狗烹。

父侯又怎麽會,將她當了男兒養著。

若是她是女兒身,恐怕父侯一手扶持上帝位的那個人,便拿自己的婚事,來拿捏父侯了吧。

可是,她也是當真以為過,她和程臬有知己之交,不會走到那一步的。

可是當她醒來,林安睜著熬紅的雙眼問她,可悔?

那時,她卻答了,不悔。

怕是,那時便已經動了心吧。

程臬是待她好,可是帝王之疑,古往今來,從來沒有人能消的盡的。

她怎麽會委曲求全呢?

蘇家,歷來只有傲骨錚錚。

所以自那之後,她一次次試探他的底線,將自己漸漸逼入絕境,如今,距離他們上次心平氣和的坐下來,已經過去了數月了。

程臬所不能容忍的日子,也快到了。

那個傻子,縱是成了運籌帷幄的帝王,也從來看不清他自己的內心。

可是蘇諾不傻,他眼裏的情意,那些別扭的心思,和一直以來的糾結,她看到的明明白白。

可是太遲了,若是他從未曾生疑,或許他們,還有一絲緣分。

如今,外有內患,那人卻不知,若是不以她的死來放松那些人的警惕,安國,危已。

她知道,那個傻子,甚至會因為她府上養著的一眾,用來迷惑人眼的歌姬舞姬生醋意。

所以,不要太難過啊。那個傻子。

就在這幾日了應該。

前日裏,蘇八出現跪在她面前時,她不是不怒,可是那個一向溫溫柔柔的女子,卻一字一句說的鄭重,讓她無法反駁。

“屬下不來,主子準備如何?”

“是真的身死以惑世人眼,人讓這安國無人可救?”

“還是只是失蹤?讓這世人始終生疑?讓主子一直以來的努力付諸東流?”

“還是選第三條路,隨意尋個死屍替了,讓人發現端倪,功虧一簣?”

“那也不需你的命。當初本侯救你姐妹二人,從來不是想讓你替本侯去死。”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了幾分,帶了怒,卻不知該怒何人。

“主子,從小到大,蘇八易容成主子,從無一人能拆穿,蘇八苦學易容,主子又怎知,不是為了今日呢?”

“主子,這一日,您,屬下,老爺,不是在您奔赴京都時,便猜到了嗎?”

“主子這一路,皆是不曾有悔,今日,也該理智才是。”

“只有蘇八可以,蘇八也絕不會失手。”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脊背挺直,刻意做出了三分氣勢來,與她往日,一般無二。

面上卻是笑著的,十分坦然,笑的溫暖。

“你可悔?”蘇諾自然明白,由蘇八去,最是合適,她說的,都是事實。

可是自幼相識,她如何,能如此狠心。

“此去,無悔。”那個女子收斂了本不屬於自己的氣場,溫順的伏了下去。

“求主子應允。”

“求主子,應允。”下一個跪下的,是十一,歷來小臉沒什麽表情的人,面上已經落滿了淚。

“求主子,應允。”琉璃也跪了下去,眼淚不住的往下落。

“諾諾,應了吧。”林安也啞了幾分嗓子,卻也在勸她。

“下去,準備。”她突然覺得累極,

“多謝主子。”

一步一步,他們,終是走到了這步田地。

“主子,陛下的令,下了。”琉璃已經紅了眼,卻還是跪在原地。

“你為何還未走?”蘇諾皺眉,她已經下了令,府上凡是會牽累的人,一個都不許留。

“回主子,奴婢待禁軍入府,便走。府上先空了的話,不符常理。”屏風後的人已經哽咽,卻強忍著。

其實不等她說,蘇諾也已經反應了過來。她的命令,確實是禁軍入府便撤人。

所幸,這裏不是京都寧安侯府,不過是一處暫居的宅子罷了,也所幸,這裏離京都,有不少的距離。

禁軍怎麽能輕易拿的下如今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權臣的寧安侯爺呢,哪怕對方只有一人一騎,也在禁軍的追捕下,逃了三天三夜。

疼,很疼,她已經很多年,沒這麽疼過了。

帶兵入京助他坐穩帝位那年,那只帶了毒的箭,也沒那麽徹骨的痛。

身上的傷很痛,心上也很冷。

不遠了,再堅持百米,五十米,二十米,十米。

電光火石之間,手起,刀落,斷臂。

血色迷了眼,蘇諾還在想,苦了蘇八,便要因為那年少一恩,連手臂,也保不住了。

終於到了那處山坡,玄色衣袍的人跌了下去,臨了,將座下良駒一鞭驅走。

“下面是什麽?”為首的人停了馬,皺眉問身後的下屬。

“回統領,不知。”

“搜。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”

“是。”

蘇諾迷迷糊糊,只聽見有人哭著喚她主子,是琉璃還是十一,卻是已經聽不清了。

還聽見了一聲悶哼,像是蘇八的聲音。

蘇八還了她一命,她卻欠了蘇八一條手臂。

終歸,還是欠著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em...帶了點玻璃渣,還是算糖糖啦~下一章接上一章啦,這章是前世,阿諾並沒有恢覆前世記憶呦~

啊啊啊,這兩天特別累,每天要起特別早,還要幹好多活,完全沒時間碼字,還是之前停站存了一丟丟稿子,哭唧唧

盡量日更,特殊斷更會提前說,要麽請假條,要麽有話說裏面,七號斷一天(今天明天日更,後天斷一天),八號恢覆~

小天使,愛你們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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